“她给水微微虫卵是为什么?”
无真捻诀掐算,没有立刻回答。
徐千屿再度将朝她飞过来的幻梦蝶拍开,属于她的那只喙凤蝶一跃而起,狠狠地将幻梦蝶撞出很远。两只蝴蝶扭打在一起。徐千屿干脆将它们都收进芥子金珠内:“师父,你说我们在的幻境是梦境。那我将这个做梦的人打醒,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无真的黑而沉的双眸望向她,似乎很意外她的破题思路:“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你得先确定,我们到底在谁的梦境。”
他双手结印,绘制一道醒神灵符,塞进皓土三角瓶内,盖好给徐千屿:“东西丢了,她会起疑。从哪拿的,放回哪里去。”
*
徐千屿轻而易举地便将瓶子放回妆奁内,没有惊动他人。水微微在屏风后试新裙,一点也没有发现。
她退出去时,正赶上厨房的丫鬟端着银盘酒盏进入水微微的阁子,“小姐,这是今晚待客的桂酒,您尝尝合不合意。”
徐千屿躲在帘后听着。
水微微散漫地应着,却端着酒盏进入内室,一面避开他人,一面从妆匣中摸出那只皓土三角瓶,顾不上检查内里之物,慌张地将其倒入酒壶中,随后立刻交还给丫鬟。
她面上泛起大片红晕,不知是羞涩还是紧张:“很是清甜。记得晚上要给仙君这壶酒,佐以酸梅、蟹钳。”
徐千屿心想,水微微拿那个瓶子,居然是给酒下料。她知道那瓶里装的是虫卵吗?倘若她与无真不偷梁换柱,那什么“仙君”便要被人入梦了。
水微微继续换衣裙,但变得浮躁许多,连衣带也系不上了:“梅子也不知哪里去了。张妈妈,你来帮我穿衣裳。”
一个眉眼秀气的妇人应一声,慌忙跑来帮忙。
“张妈妈,听闻你的侄儿进了四大仙门。仙宗的生活,比凡间好多了吧?”一边更衣,水微微一边发问。
“据说仙门山水灵田无数,里面的人个个钟灵毓秀,而且寿元都很长。”
水微微的语气中掩不住憧憬:“这人间富贵我已经享得差不多了,若是有幸能去仙宗生活便更好了。倒时将爹爹接过去,延年益寿,也不至三天两头受魔物侵扰。”
徐千屿的目光定在张妈妈的脸上。
等张妈妈离开阁子,徐千屿便跟着她往外走,闭着眼从后面一剑斩断了她的脖子。这是她儿时的乳母,即便明知魔气捏造的,她下手时,心中也抖了一下。
张妈妈倒下时,耳边传来一声颤抖的断喝:“住手!”
随后徐千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被扯得转过身。面前是面色涨红的观娘。
观娘扫了一眼地上的张妈妈,又看向徐千屿。她从来没有用这种忌惮、厌恶又恐惧的目光瞪着她。观娘的眼眶微红,语气压抑着愤怒,“那日我看见了,梅子也是你杀的。仙君,我晓得你本领通天。可这都是我水府中人,是我的家人,你不能,你不能……”
她知道凡人对修士如同蝼蚁一般,若是对方恼怒起来,自己定然讨不得好。但她面对这个少女时,总是无法抑制胸腔内激动的情绪。
徐千屿的手被捏得很痛,她没有说话,望着观娘,剑尖儿一挑,自张妈妈的衣襟下滑出一张乳巾,再一抖,袖中掉出一只拨浪鼓。
观娘以袖掩口,直直地看向这些东西,在她眼中,很是陌生。
徐千屿望着观娘,平静道:“你看到了吗?她是乳娘。”
“小姐身边,只有未婚的丫鬟贴身服侍,若是有孩子,便会被派去做别的活计。”徐千屿道,“观娘,我问你,这时节,府上有新生婴孩吗?”
“……没有。”
“那么,小姐怀孕了?”
“自然没有。”观娘忙掩她的口,“小姐未成婚。”
徐千屿道:“既然都没有,为何会有乳娘张妈妈呢?”
观娘一时怔在原地。
是了,她身为府上的丫鬟总管,无法为什么她手下管理的清一色的小丫鬟中,会莫名混进一个正在哺乳的乳娘,服侍着未婚的小姐。
但张妈妈,她确实认识。她记得不久前她们还说过话呢。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她和乳母一起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摇着摇篮说笑。张妈妈也帮着伺候着疯癫的小姐……小姐不喜欢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额头上有一个朱砂印。还有梅子……她确实在水微微生产那天便因护主死去了。
徐千屿剑下的“张妈妈”化为黑雾,逸散在空中。
观娘望着飘散上天的黑雾,慢慢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徐千屿,似有很多犹疑和难以置信,眼眶慢慢地红了。她的嘴唇翕动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徐千屿攥住她的手。
在梦中发觉不合常理的时候,梦就该醒了。
可是她环顾四周,场景没有发生变化。
看起来他们并不在观娘的梦中。但观娘醒了是件好事,四周的魔气又淡下一分。
观娘以一双多情的眼深深地望着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也意识到处境的危险,伶俐道:“仙君,你怎么来了?家里可是遭遇什么事情?我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徐千屿道:“不是很严重,只要你们都清醒便都能解决。我想去看老爷。”
观娘道,“老爷此时患了风寒,在阁子内休养。他不一定醒来,但我可以带你去见。”
徐千屿应一声:“对了,你还能记得起来,此时东厢房住的修士是谁吗?”
“东厢房是……是……”观娘陡然看向她,“蓬莱的徐仙君,带着他的小女儿。”
徐千屿怔然。
这竟然是她的便宜爹娘,相遇的那场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