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一剑贯穿鱼嘴,还没有完,这等带着怨气的精怪,要打散了才好。但她的剑最大的灵力,只在一劈之间倾泻。现下似乎无处着力,于是她左手抖出夺神鞭,缠住鱼头,抽出剑来,又斜着刺进鱼鳃。
这一刺并不深,水怪凶悍跃出,直将灵鹤顶起来,将她翻下去。徐千屿坠进水中,又骑鱼冒出来,脑中想着沈溯微给她写的剑谱,剑随着鳞片滑动,倏忽滑进血脉,又翻转大搅。
境内离火顺着经脉燃入剑中,水面开始冒出泡泡,顷刻之间,冒出白烟,煮沸了一般。徐千屿忽觉手上变得很轻松,用力一搅,水怪便被切成数段,各自沉入水中。
徐千屿将木剑抽出,剑上仍燃着离火,这是以往没有过的感觉,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兴奋起来。刚刚找到点手感,正愁没过瘾,水中又有数只鱼怪冒头。
远处的人便看着她一剑扑入水中,舀起的无数水珠在空中便烧成了白烟。她踩在一只只鱼头上,如履平地,剑身掠水又出来,初始时似在嬉戏,没什么章法,后来便越来越快,剑光越来越美艳,翩若游龙。不多时,水面往下沉了沉。
空中灰蒙蒙的水雾,不知何时全被蒸干了,露出雨过天青的色泽。孩子们们不禁“哇”地一声,兴奋地向干涸的地面跑去。两人已经不见影子,只有灵鹤乖巧地蹲在岸边,为难地被摸来摸去。
走在街上,人群之中,徐千屿抖干衣裳,难掩兴奋:“我第二剑悟出来了,没错吧?”
沈溯微道:“这一剑,本来想等你生辰再送你,提前练出来了,便提前看吧。”
徐千屿怔住,顺着他的目光向上一看。方才她剑光交织处,显出橘红的剑痕,散开后成了天边的晚霞,积沉在地平线处,瑰丽得惊人。有不少摊贩,停下生意,冲那处啧啧称奇。
沈溯微转头看她,仿佛在问,好看吗?
徐千屿一把抓住他的手,她的手浸了水,还是凉的,眼神晶亮亮的。
*
郡守相邀,在北缪停住一段。
自然要留一日逛集市。
本地盛产黄铜铃铛,尺寸从大到小,音色各有不同。沈溯微买了一对最小的,在徐千屿的蝴蝶发饰
一把糖串在眼前晃了晃,令他抬头。
徐千屿早已在各处买了一把糖人,正要分一半给他,却又想到什么,抬起漆黑漂亮的眼,质问道:“上一次在花境中,你为什么偏要雌孔雀?”
沈溯微回想当时,眼中掠过一丝流光似的笑意,不卑不亢道:“我当时想,我这假凤虚凰很有意思,自然要雌的。”
徐千屿心想,他还挺会玩笑。
“那给你雌的。”徐千屿垂眸,挑出雌孔雀塞在他手上,自己将雄孔雀叼在嘴里,“上次你一口都没吃,太过浪费了,现在吃罢。”
她催促得盛情难却,沈溯微咬了一口。
那糖人极甜,丝丝缕缕化在口中。
“你知道么,”徐千屿目视前方,自然地说道,“凡间交换定情信物,都是要这般反着交换的。女子留着男娃娃,男子留着女娃娃。女子留着雄孔雀,男子留着雌孔雀。”
沈溯微拿着糖人,一时怔住。
*
得知仙君喜欢北缪的糖人,郡守专程请能工巧匠过来,做一个极大的糖人,送她作纪念。
徐千屿被叫醒的时候,小厮是这样说的:“绝无仅有,精雕细琢,上界神女的糖人,外面买都买不到。”
徐千屿掀开盖头一看,
徐千屿忍无可忍,道:“拿笔来。”
凡间百姓没有见过上界之人的真身,她却是见过的。虽说衣着奇特,雌雄莫辨,但绝对不是这般样子。
她铺纸蘸墨,仔细回想水中洛神的模样,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身着护心镜铠甲,手持画卷与蝴蝶、面无表情的美人。
徐千屿自小练书画,丹青极为传神,旁人看得一愣一愣:“神女长这个样子?”
徐千屿将笔一搁:“自然了,日后给我照着这个做糖人。”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吃上自己画的糖人。
蓬莱事务繁多,又有大批新入门的弟子需要指导,不便在北缪停留太久。
徐千屿只是听说,她“设计”的糖人后来风靡全城,满城的小儿都拿着“神女”的糖人走街串巷,以此为荣。
徐千屿忍俊不禁,被无数个凡人咬掉脑袋,拆吃入腹,也不知死了的洛神作何感想。不过她反骨甚重,并不怕惹恼上界之人。
她从北缪郡守那里要了一锭金做纪念。金子已经快集齐了。
还买了许多衣裙、首饰之类。
徐千屿喜滋滋地打开札记,又想记录下当日的心情。翻开一瞧,头都大了。
那书中妖魔,在她去凡间出秋这几日,又兢兢业业、密密麻麻地后面写满了好几页。
徐千屿翻来翻去,正想把文字消掉,却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字颇为眼熟。
这几个名字缺胳膊少腿,却她却能靠字形认出来,一个是“阮竹清”,一个是“谢妄真”,竟都是她认识的人。
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徐千屿停了停,反复辨识了几遍,竟猜出了文字的含义,一字字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