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浑然不觉,酣睡如旧。纤纤柔肠百转,轻声道:“拓拔大哥,倘若不是你要我做什么圣女,我决计不做。我只想象从前那般终日在你身边,陪着你。做了圣女,可就不能这般随意啦。”
她望见拓拔野脖子上的那颗泪珠坠,那是多年前雨师妾临别的泪水所化,难得他竟终日悬挂颈前。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酸痛醋意,想将那泪珠坠扯将下来,丢出窗去。
但触及那冰冷的泪珠坠时,突然住手,毕竟那只是一颗珠子而已。心中一酸,低声道:“拓拔大哥,在你心里,究竟是谁更为重要呢?你是将我当成了妹子,还是喜欢的人?”眼泪突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抹了抹泪水,微笑道:“我可真是发傻。你醒的时候,不敢问你,睡着的时候,却这般自言自语。难不成想让你在梦中听见么?今晚九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她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我喜欢你,将来一定会伤心难过,生不如死。哼,她可真会胡说八道,当我是小孩般吓唬么?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拓拔大哥,我当然是骗她的。其实在我心里,唯一喜欢的人便是你。四年前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道么?”
这些话憋在她的心中许多年,始终无人倾诉。在这两人共处的最后一夜,受那人鱼所激,柔情汹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竟如洪水决堤一般不能遏止。
纤纤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侧着身,对着他熟睡的侧脸痴痴凝望,右手轻轻地摸着他鼻子,柔声道:“这些年爹爹始终没有回来,其实……其实我心中早已知道他多半是死了……”
说到此处,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更咽道:“若不是你始终陪着我,我多半也要伤心得活不了啦。每次我提起爹爹,你怕我难过,总要紧紧地抱着我。在你温暖的怀里,我就将什么难过的事都忘了。”
突然“扑哧”一笑,柔道:“傻瓜,其实有时我是故意提起爹爹的,伤心的样子也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为我想让你紧紧地抱着我。可是这半年来,你抱着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是被你看穿了吗?”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从前你生我气的时候,便要打我的屁股;高兴的时候,便要拧我的脸;怕我难过的时候,便要抱着我。可是现在,不管我怎么惹你生气,你也不打我啦。和我说话的时候,也要隔着几尺的距离。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让我到你的床上来。前些日子,夜里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你也不让我到你的床上躲上一会儿。那次我可真生了你的气,赌气要永远不理你呢。可是没过一天,又忍不住和你说话了。”
她把头枕在拓拔野的胳膊上,叹气道:“明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和你一道睡啦。到时你想要我来也是不成了。拓拔大哥,你会想我么?从今往后,每夜我想你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想到此处,她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害怕,那即将到来的虚幻的黑暗的孤独,更使得她感到眼下身旁的拓拔野,是这般的真实,这般地让她疼心痛肺、柔肠寸断。
她托着腮,凑在拓拔野的脸旁,怔怔凝视。那浓密而弯卷的睫毛、那挺直的鼻梁,还有那优美上翘的嘴唇,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
在今夜之前,他是属于她的。但是在今夜之后呢?那羞羞怯怯的人鱼妖精,会不会乘隙占据他的心呢?以后会不会出现其它各种妖精呢?
酸酸痒痒的感觉从咽喉向腹内滑去,那种莫名揪心的疼痛又突然爆发,撕心裂肺,疼得几欲窒息。
纤纤突然低下头,闭起眼,鬼使神差地亲了拓拔野的嘴唇一口。柔软的嘴唇、温暖的鼻息,她如遭电击一般,心嘭嘭剧跳,脸腾的红了,耳根处也热辣辣的。迅速地抬起头来,不敢睁开眼睛。
酸痛揪心的痛楚慢慢消失,体内却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一股温暖而麻痒的火焰从下而上,窜入胸口。
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每次在拓拔野怀中时,便常有这种麻痒难言的疼痛,象是一种莫名的渴求,然而她却束手无策。有时仅仅瞧见拓拔,或是被他瞧见,也会突然被这疼痛所击倒。
今夜这种感觉犹为强烈,仿佛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地咬噬上来,直进入她的心里。
她红着脸,低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吐气如兰,钻入拓拔野的耳中。他似乎被那气息弄得有些痒,皱皱眉头,探手抠了抠耳朵。
纤纤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奇异而大胆的念头,念头方起,那股麻痒疼痛的火焰宛如浇上热油,陡然窜起,熊熊烈火般烧遍全身。
她脸颊滚烫,周身火热,想要将那奇怪的感觉驱逐出去,却适得其反,只觉得那团烈火顺着咽喉烧了上来,****。那团火越烧越旺,思绪一片混乱,迷茫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身边的这个少年,是她倾心爱慕的人,而今夜是他们能这般厮守的最后一夜……她突然无缘无由地哭了起来,脸红如霞,低声道:“拓拔大哥,我……我要将一切都给你。”
拓拔野朦朦胧胧之间,听见耳边温柔的呢喃与哭泣声,香甜温热的气息不断地钻入自己的耳朵,又麻又痒。梦中想到定然又是纤纤前来捣乱,咕哝一声道:“纤纤别闹。”
那奇怪的声音顿时静止,就连耳边那气息也仿佛突然消失。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梦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与蚩尤、纤纤三人在海滩上嬉闹。暖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呼吸中尽是海水与鲜花的味道。白色的沙滩细腻柔软,踩在脚下说不出的舒服。
仰望蓝天白云,聆听涛声鸟鸣,这种感觉如此宁静祥和,如此幸福。
突然之间,天边乌云滚滚,天色陡然变暗,蚩尤站在礁石上望着远方,浪水一阵阵地朝他击打。
他竭力地呼喊蚩尤回来,但蚩尤似乎并没有听见,回头望了他一眼,笑了笑跳入汹涌的波涛之中。而纤纤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望着他笑。
接着景物切换,置身于一片繁花如织的草地上。
环身四顾,阳光眩目刺眼,依稀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远处微笑着看她,突然她的脸变成了雨师妾。他满心欢喜地朝她奔去,跑得近了,探手抓去,只抓到一缕青烟。雨师妾的笑容在空中越来越恍惚,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转头瞥见真珠,还有一些瞧不见脸容的女子,在对岸的草地中坐着,温柔地望着他微笑。正要泅河而去,突然听见背后的喊叫声:“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回头望去,却是纤纤朝她狂奔而来。忽然她跌倒了,他心中疼惜,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她跑去。纤纤爬了起来,满脸泪痕,又笑又哭的叫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他跑上前去,紧紧将她抱住。忽然觉得怀内滑腻柔软,低头一望,纤纤竟是衣裳不整,大骇之下,连忙将她朝外一推。
但是纤纤却如蛇一般缠了上来,将他紧紧的缠住,在他脸上哭着亲吻,呻吟似的呢喃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