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远远地瞧见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在密林中传音对话,姬远玄面色凝重,侃侃而谈;武罗仙子则时而微微摇头,时而蹙眉不语。
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可料知姬远玄必是将近日发生之事如实相告,武罗仙子多半只是将信将疑。
巫即、巫罗吹响刺耳号角,将漫山遍野的兽群虫蛇迅速召回。巫抵、巫盼则又以武罗仙子喜欢的究竟是谁展开殊死辩论,口沫横飞,终于忍不住掐住对方脖子,扭打一团。
巫礼、巫谢见状悲呼“噫乎兮!斯可痛矣!红颜祸水可以断言也!”但目光也忍不住紧盯武罗仙子,咽了一口口水。
拓拔野传音蚩尤,询问何以武罗仙子与雨师妾是死敌。
蚩尤嘿然道:“乌贼,你听了可别发酸。当年在蜃楼城里听水族游侠说过,龙女雨师妾喜欢的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土族圣女武罗仙子。雨师妾一怒之下曾经孤身径闯青要山,与武罗仙子打了一架,自此就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拓拔野心里果然有些发酸,笑道:“这倒象是雨师妹子的作风。”心中寻思,不知雨师妾当年喜欢的男人究竟是谁?现又在何处?想要问蚩尤,又想他多半不知,只怕还要被他嘲笑吃醋,当下作罢。
过了片刻,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并肩从林中走出。
武罗仙子叹息道:“你所说的,我会向长老会转达。但是其中荒唐之处实在太多,纵然我相信你,长老会也多半不会相信。”
姬远玄行礼道:“多谢仙子。姬远玄问心无愧,即使世人皆不相信,也有日月天地相信。”
武罗仙子微微一笑,道:“你不随我回去,众人更加认定你畏罪之心。你想以一己之力与全族对抗么?”
姬远玄摇头道:“姬远玄就算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但父王生机性命,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
武罗仙子淡淡一笑,道:“那也只好随你了。”转身朝众人微笑道:“武罗告辞了。”与那两个女童一起乘风而起,翩翩向山下飘去。
月光斜照,山谷如笼轻纱淡烟,朦胧之中,她仿佛梦中仙子,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忽听巨树上传来巫咸、巫彭哇哇乱叫的声音,众人这才霍然惊醒。拓拔野与蚩尤心中猛地一震:难道八郡主出了什么事么?对望一眼,齐齐腾空跃上树洞,众人也纷纷跟随。
冰心洞中灯光明亮,众人奔到那水晶墙前,朝里眺望。只见正中木台上,烈烟石安详仰躺,面色红润,似已无大碍。
旁边一个火炉熊熊燃烧,上悬的丹罐不断地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气体,缭绕腾空。巫咸、巫彭在室内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跳踉大骂。
眼见其他八巫赶到,立时转身怒吼道:“他奶奶的,谁取了老子的‘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
巫抵、巫盼见他们暴怒,连忙叫道:“不是我!”巫即、巫罗也口吃道:“是,不,我们,不是!”
巫姑、巫真红着脸,忸怩半晌道:“大哥、二哥,前些日子,我们的‘十合美容霜’还差一味‘秋霜’,我们就把‘清冷九钟霜’拿去了。对不住,你们别生气好不好?”
巫咸、巫彭见是九妹、十妹,又听她们撒娇求饶,登时没了脾气,颓然叹道:“下回记得先和我们说上一声。”
巫礼、巫谢见他们语气松动,连忙叹道:“嗟夫,吾心愧矣。吾‘苦菊茶’独缺清苦药引,故不得已取兄之‘清冷渊苦泪鱼胆’,望兄海涵。”
巫咸、巫彭登时暴跳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老醋精!你道老子的药是给你们这两个酸菜干泡茶的么?姥姥的!”
双手一弹,“轰”的一声,巫礼巫谢的高帽登时被一团烈火烧着,两人“嗟夫!”声中抱头鼠窜,径直逃出树洞去。
众人莞尔,巫抵、巫盼更是幸灾乐祸,窃笑不已。
巫咸、巫彭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瞪着拓拔野与蚩尤,过了半晌,悻悻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不是老子救不了这小丫头。只是最重要的两味药都被我弟弟和妹妹糟蹋了。姥姥的!”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惊,骇然道:“那眼下八郡主的情形究竟如何?”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这小丫头究竟招惹谁了?体内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元神……”
蚩尤大惊,厉声道:“什么!南阳仙子的元神果真又附着她身上了么?”
巫咸、巫彭道:“什么南洋北洋,老子不知道。不过那狗屁元神古怪得紧,虽然在她体内,却好象被封印沉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巫咸道:“奶奶的,老子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古怪的事情。这狗屁元神定是从封印她的神器逃入小丫头的体内。但是她为什么能从神器中逃出?又为什么能直接进入这丫头的体内?简直他奶奶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蚩尤心中大震:“是了,必是在我离开帝女桑的一瞬间,南阳仙子附着入八郡主身体。南阳仙子说过,八郡主能在扶桑树外瞧见她的元神形貌,是因为彼此同出一脉,又都是圣女门下,元神相互挈合。因此她能借着八郡主的躯体作为新的封印神器,逃离帝女桑!”
拓拔野道:“前辈,那这元神何时会醒转?醒来之后,八郡主又会怎样?”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倘若她醒来,那这丫头的麻烦就大了!”见拓拔野与蚩尤脸色骤变,又道:“嘿嘿,倘若只有这个狗屁元神那也罢了,偏生这小丫头的身体竟然还有极为猛烈的三昧紫火和情火。他奶奶的,这两种狗屁火现下已经融入她经络骨血之内,想要清除是狗屁可能也没有了。”
众人大骇,蚩尤惊怒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是其他庸医自然没法子,不过到了大荒第一神医灵山十巫手中,就算是死了三五年的,也能医活过来。”
巫咸、巫彭转怒为喜,满脸得意,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不愧是神农弟子,到底知道些道理。”
咳嗽几声,又道:“所幸这小丫头乃是天生火灵,可以吸纳驾御火属灵力。只要先用我天下第一神医独门配置的‘天下舞霜丹’镇住体内热毒,避免周身经络被情火和三昧紫火烧坏,然后通过运气调息,借助‘天下舞霜丹’的药力逐步将情火与三昧紫火化为自己的真气。他奶奶的,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众人大喜,拓拔野与蚩尤舒了口气道:“那么……南阳仙子的元神呢?”
巫咸、巫彭瞪眼道:“他奶奶的,你当老子的‘天下舞霜’是普通药丸么?自然可以将那狗屁元神镇住,让她三年五载无法醒转。嘿嘿,等她醒来之时,早就被丫头的元神吸纳得一干二净了!”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突然顿住笑声,满脸沮丧,恨恨道:“他奶奶的,可惜老子的‘天下舞霜丹’还差了两味药料,都他奶奶的被……”
见巫姑、巫真泪汪汪地瞧着他们,登时又叹道:“罢了罢了。你们想要救这小丫头,就得尽快找到‘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与这炉中的丹药研磨一处喂服。”
蚩尤沉声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巫咸、巫彭还未回答,却听姬远玄朗声道:“丰山。清冷渊。九钟亭。”
红日冉冉,朝霞流舞。
碧空澄静,白云飞扬。七只火红色的巨鸟嗷嗷怪叫,从白云中倏然穿过,闪电般朝着西边翱翔而去。
巨鸟上分别坐了十几个少年少女,为首的乃是三个少年。
一个俊逸洒落,腰间斜插珊瑚笛,一个英挺桀骜,怀抱一个红衣少女,一个丰神玉朗,眉宇神色凝重。最末一个少年身边还放了一个巨大的紫鳞木箱。正是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王什么亥的,在灵山脚下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拓拔野笑道:“不急不急,等我们取了七彩土,再回去与他们打声招呼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灵山上有一处天然密道,地下蜿蜒近百余里,直抵大隗山脚,相传为伏羲胃肠所化,只有极少数人方才知道。
拓拔野听流沙仙子临别前提起,因此便询问灵山十巫。灵山十巫见他竟连这“肠道”也知道,都大为惊骇,更觉惊佩。
于是众人在灵山十巫带引下,连夜从那肠道绕行到大隗山下,轻而易举地逃出王亥大军的重重包围。
在大隗山下,六侯爷、真珠等人与拓拔野分别,骑乘三只太阳乌赶往东海。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一行则赶往丰山,去取那清冷渊中的苦泪鱼胆和九钟亭里的九钟寒霜。
相别之时,真珠欲言又止,只是红着眼圈望了拓拔野半晌,笑容羞怯动人,眼神却是哀伤凄绝。
当她随着六侯爷乘鸟东去,于半空中悄然回首,一颗泪珠终于禁忍不住夺眶而出,在风中破碎飞舞。
那一刻,凝望着她迅速回转的背影,想到从今往后,与她再无任何瓜葛,拓拔野的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疼痛。想起昨夜她的表白、她的泪水和她那颤抖的吻,心中更为酸苦苦涩。
“拓拔城主,我喜欢你,我好生喜欢你……”那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回旋,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底。他的心里,又开始变得迷糊起来,对这温婉羞怯的人鱼,他是不是也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意呢?
晨风扑面,他们背向而飞,终于越行越远。但是这样的结局,对彼此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罢。
拓拔野正怅然回忆,忽听姬远玄朗声笑道:“拓拔兄,蚩尤兄弟,你们真是姬远玄的贵人!不瞒两位,姬远玄也正打算先去一趟丰山九钟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