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以为是蒙元行省平章伯鲁痴迷戏曲和说书呢。
许多的戏班子和说书人立刻都是感到与有荣焉,平日里卖艺的时候都是昂起来头。
彷佛平章大人一喜欢这些个行当,他们就身价倍增了。
集庆府的茶馆酒肆更是热闹了起来,宾客们纷纷都是来捧场。
集庆府内,竟然有了一股歌舞升平的富贵之气。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令人不禁大为感慨。
集庆府外,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文士,骑着一头毛驴,带着一个随从奴仆走进了城门。
集庆府的歌舞升平模样,让这个中年文士心中大为惊讶。
“奇怪了,这集庆府不久之前刚刚遭到了红巾军围攻,怎么看不出半点的慌乱模样,反而是这么一副热闹的情景?”
中年文士有些不敢相信,进城之后又是多转悠了两条街,果然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中已经是彻底相信了,集庆府真的是没有遭受到战乱波及。
“之前看到的官府露布文书,可是把集庆府击退红巾说的很是惨烈,那平章伯鲁甚至已经是做好的玉石俱焚的准备,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中年文士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领着奴仆走街过巷,来到了一条巷子口,然后走到了一处院子门前。
中年文士跳下毛驴,走到院子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忽然。
他看到大门上挂着铁锁,显然这家人是外出了。
“难道伯温贤弟,已经是辞官回乡了?”中年文士顿时有些纳闷了。
正在这个时候,隔壁的邻居听到动静,出门伸头查看,见到中年文士主仆二人,立刻就是笑脸迎了上来。
“先生,可是来找人?”隔壁邻居笑着问道。
中年文士拱手一礼,“叨扰兄台了,敢问此家住户可是姓刘?”
他害怕自己记错了地址,便是先问道。
“对对,原来正是刘参政在这里住,不过两日前,他们一家已经是搬到另外的地方了!”这个邻居说道。
“什么?刘参政?”中年文士一听,顿时非常惊讶。
那邻居笑着答道:“对啊,就是刘参政啊,先生难道还不知道刘参政高升的事情?”
中年文士一脸惊讶,“我要找的是刘基刘伯温啊!”
“对啊,刘参政就是刘伯温啊。”邻居说道。
随后,在中年文士的惊讶中,这个热心的邻居领着他来到了刘伯温的新住所。
只见这一处宅院气派广阔,采用了上等了的砖石瓦片,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的材料。
端端是一个气派!
“客人尊姓大名?”
一名仆役很显然认识这个邻居,请他进了门房喝茶,然后转头对中年文士问道。
中年文士还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这真的是刘基刘伯温的家?”中年文士问道。
门子一听,心中开始不高兴了,这个客人好生无力,自己家老爷是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三品的大员,他的名讳岂能是你一个穷酸老措大能够直呼的。
“我家老爷是正是刘参政,不知道你如何称呼?”门子语气已经是有些不好了。
“好吧,既然来了,那就不能走吧,你去通报吧,就说苏州施肇瑞来访!”中年文士说道。
“客人请稍后!”门子立刻转身走了进去。
这个叫施肇瑞的中年文士,还有另外一个自号,叫做施耐庵!
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水浒传的作者,正是他!
正当施耐庵在门口左右打量的时候,听到大门里面传来了一阵惊喜的话音。
“哈哈,施兄久等,刘基罪过啊!”
话音刚落,刘伯温就是穿着一身棉布袍子快步走了出来。
他很显然着急出来,连帽子都是带歪了。
“伯温,好久不见。”施耐庵连忙笑着说道。
“施兄,快快里面请!”
刘伯温一把抓住施耐庵的手,亲热的请到了堂内。
刘伯温和施耐庵虽然年纪差了十多岁,但是二人是同年的科举进士,算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而且,他们二人都是曾在浙东一带当官,更是加深了这种交情。
随后,施耐庵与刘伯温一阵交谈,总算是弄清了刘伯温骤然高官尊位的原因。
“我说呢,伯鲁那个草包,怎么可能有本事让红巾军退兵,原来是你刘伯温出的妙计!”施耐庵语气有些冷澹的说道。
“施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宗族亲朋都是江浙,与伯鲁范遥等人同流合污,也是迫不得已。”刘伯温听出来了施耐庵的讥讽,有些无奈的说道。
“唉,我这一次来金陵,本来是想要与你一论天下大事,现在想来,也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施耐庵说道。
“天下大事?施兄,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刘伯温敏锐的察觉到了话里有话。
施耐庵想要开口,但是却摇了摇头,“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如今是大元行省参政,前途光大,我就不说别的了,省的耽误了你刘伯温的大好前程。”
刘伯温与施耐庵老兄,曾经那是把酒言欢,上古英雄事彻夜倾谈的好关系。
如今看到施耐庵的模样,刘伯温自然是忍不住了。
“施兄,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交情,难道还怕什么?”刘伯温说道。
施耐庵想了一下,自然是信得过刘伯温,便继续开口说道。
“伯温啊,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来金陵,本来是想要劝你跟我一起,去投义军的!”施耐庵说道。
“投义军?”刘伯温一听,顿时就是菊花一紧。
他现在就是红巾军的半成员,甚至于作用还比一般的义军要大。
施耐庵这话说道,让他心中一颤。
不过,他们二人交情莫逆,自然是不需要担心施耐庵诈自己。
“没错,就是投义军,如今蒙元无道,官吏贪腐民不聊生,已经是气数已尽了,我虽然一把年纪,但也是有一股气沉闷心中多年,如今想要一展抱负!”施耐庵说道。
刘伯温听罢,连忙问道:“施兄,那你本来打算去哪里投义军?”
“泰州!”施耐庵伸手一指东边的方向。
泰州在长江下游,位于金陵的东边儿。
“泰州,听说已经是被反贼张士诚给占据了,施兄想要去泰州,那就是准备去投张士诚了?”刘伯温说道。
“没错,我听说那张士诚虽出身草莽,但是颇为礼贤下士,对于百姓并不烧杀掳掠,应该能够成大事。”施耐庵信心满满的说道。
早些年间,施耐庵曾经在杭州钱塘为官,后来因为不满奸臣当道残害百姓,他便辞官回家读书写作。
如今天下大乱,又听说近在迟尺的泰州义军张士诚部颇有成大事的风范,他便想要拉着刘伯温一起去造反呢。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文士,按照古代的平均年龄,早已经是属于安度晚年的时候。
但是,施耐庵老爷子却是老骥伏枥,又是一颗雄心想要造反去了。
不愧是能够写出好汉举义水浒传的施耐庵。
不过,刘伯温听了施耐庵的话后,却是一个劲的摇头。
“不妥,不妥啊。”刘伯温说道。
施耐庵一瞧,顿时就是生气了。
“当然是不妥,你刘伯温现在是江浙参政,三品的大员,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去投贼,要是妥的话,那才是奇怪呢!”施耐庵生气道。
刘伯温见状,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是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施耐庵这火爆脾气,顿时就是怒了。
“施兄误会了,我不是笑你!”刘伯温连忙解释道。
“那你是笑什么!”施耐庵不依不饶。
“施兄,你要是真的打算建功立业,去投义军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个更好的去处,如何?”刘伯温说道。
施耐庵一听,顿时就是一愣。
“什么,此话当真?”
“哈哈,当然是真的,我刘基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刘伯温笑道。
“你说说,推荐我去哪里?”施耐庵连忙问道。
“除州,红巾军!”刘伯温说道。
“什么,红巾军?”
施耐庵听罢,顿时觉得有些不太情愿。
当今天下,红巾军声势最为浩大。
但是,红巾军却是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占据的地方,全都是一些灾害频繁的地方。
或者说,要不是灾害频繁,这红巾军也是闹不起来。
红巾军占据的全是穷地方,听说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拼天下?
而泰州的张士诚等人就不同了。
张士诚等人出身私盐贩子,当地有盐业的聚宝盆,可谓是家底丰厚。
听说张士诚光是叔伯堂兄弟,就能够拉起来上百号人,全都是能贩卖私盐的家伙。
施耐庵想了一下后,便把自己的这一番心思给说了出来。
刘伯温听罢,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
自己这个同年老兄,实在是有些看不通透啊。
既然要争夺天下,那自然是以人为本,有了人,也就是有了兵马,有了兵马,什么东西抢不到。
泰州的张士诚等人仅仅是占据了产盐地区,没有左右呼应的红巾军友邻,有个屁用啊。
“施兄,建功立业可不是靠钱多,而是靠人多,那除州红巾军元帅朱元章,还有他那个兄弟朱瀚,都是人中龙凤,将来必然能够成就一番大业,我也就是牵制于宗族亲朋,否则一定去投他们了。”
既然施耐庵已经是打算投义军造反了,刘伯温也是不再做丝毫隐瞒,当即把自己暗中襄助红巾军朱瀚兄弟的卧底本质,给交代的明明白白。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刘伯温,不是那种贪图权势的奸佞之徒!”
施耐庵一听大喜,立刻拉着刘伯温说道。
“施兄,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先去除州见一见朱瀚,先是了解一番,如果觉得他们不行,再另做打算。”刘伯温继续劝道。
与朱瀚接触的越多,刘伯温就越是对这个少年佩服无比。
不论是军政民生,还是纵横捭阖,这个听说出身穷苦的少年,总是能够把蒙元江浙行省的平章左丞等人玩弄于鼓掌。
“你刘伯温的话,我当然信得过,那就去除州亲眼拜访一下这个除州红巾副帅!”施耐庵笑着说道。
二人一番透底的交谈,立刻把原本的那点心结彻底打开了。
刘伯温为了符合自己蒙元江浙三把手的高贵身份,如今家中已经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既然与施耐庵良久未见,自然是要把酒言欢,一叙多年的友情。
刘伯温的夫人陈氏,也是穿着名贵湖绸的衣服,在五六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来给世兄施耐庵见礼。
如今陈氏妥妥的名流贵妇模样,哪有半点之前时日,为了一顿米都要去借的样子。
刘伯温接连款待了施耐庵三日,一直到了江浙行省平章伯鲁安排下令,把那些网罗的戏班子秘密发送除州的时候,刘伯温才给施耐庵化了个身份名号,登上了去往除州的船队。
既然是刘参政安排的人,施耐庵一路行程中,那又是受到了千般万般的照顾。
等到了除州地界下船的时候,施耐庵甚至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一支蒙元行省的船队了。
“唉,果然啊,功名利禄,乃是消磨英雄气的温柔冢啊!”
施耐庵拿着刘伯温的书信,径直进了除州城,来到府衙门前投递求见。
“什么,你就是施耐庵?”
朱瀚盯着眼前的中年人,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没错,在下正是施耐庵,副帅难道听过在下?”施耐庵有些纳闷了。
自己难道有这么大的名声,连江北的红巾贼都是听说过?
朱瀚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了施耐庵的衣服,笑着说道。
“耐庵先生,名震南北,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听到朱瀚的话,施耐庵心中顿时就是一阵激动加高兴,简直是美翻天了。
眼前这个少年红巾贼头,果然是有些见识,真如刘伯温所说,属于人中龙凤啊。
光是这看人的眼光,就是绝对不差。
“哈哈,不过是老夫的虚名罢了。”施耐庵不自觉的开始喘起来了。
对于施耐庵这种彪炳文学史的大牛,朱瀚既然遇到了,当然不可能让他跑了。
随即,朱瀚就是把施耐庵请上座,二人一番热切交谈。
“哦,原来耐庵先生是打算跟我们一起推翻暴元!”朱瀚心中已经是有谱了。
“也可以这么说罢,蒙元暴政无道,已经是气数将尽,施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还是想要建功立业一番的。”施耐庵说道。
朱瀚又是问了一些从军理政的话题,施耐庵都是对答如流,虽然没有李善长刘伯温那种让人惊艳的感觉,但是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先生果然大才,我今日诚意相邀,可否留在除州,在我义军中任行军长史?”朱瀚立刻就是发出了邀请。
施耐庵此来除州,原本是打算先探一探红巾军的底细,然后再决定是否投靠。
哪知道一见到朱瀚后,对方竟然表现的非常重视自己,施耐庵当场就是彻底下了决心了。
“施某不才,愿意为义军贡献一份微薄之力!”施耐庵说道。
朱瀚立刻高兴的下令,让府衙的厨子准备酒菜招待施耐庵。
并且还把胡一八、陈宝刀、陆仲亨等人介绍给了施耐庵认识。
在接风宴上,施耐庵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更加肯定了自己加入红巾军的决定。
偌大的除州府衙,准备的宴席上竟然仅仅是四菜一汤,菜量虽然不小,绝对够吃的,但是一点没有奢侈气派的样子。
“先生勿怪,我义军替天行道,所用所需,皆是从百姓中取得,一丝一毫不敢浪费,吃穿用度务必节俭,绝对不是怠慢先生,等到改日出门,我选除州最好的酒楼,招待先生!”朱瀚连忙说道。
施耐庵摇摇头,摆着手说道:“副帅误会了,施某一把年纪,什么富贵气派,也是见识过了,不过是一些虚妄罢了,难得珍贵的是义军竟然如此简朴如常,一看就是不是贪图享乐的平庸之辈!”
宾主双方都不是什么爱好奢华享受的人,立刻就是推杯换盏的畅聊起来。
朱瀚年纪还小,自然是不能饮酒。
陈宝刀、胡一八两个人则是作陪,与施耐庵一通豪爽畅饮。
别看施耐庵是一介文士,竟然是拥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一直把陈宝刀和胡一八喝得东倒西歪。
“哈哈,副帅,施某酒量虽然不大,也容得下十八碗酒!”施耐庵迷迷瞪瞪的说道。
咣当!
随着施耐庵晃晃悠悠醉倒,一场接风宴总算是结束了。
两日之后。
施耐庵作为除州安抚使行军长史的身份,跟着朱瀚一行人出了除州城。
“副帅,我们今天去哪里?”施耐庵盯着黑眼圈问道。
经过两日相处,豪爽的陈宝刀、胡一八等人给了他不少创作灵感,昨天夜里加班加点又是写了一章水浒英雄传,正是以陈宝刀、胡一八等人为原型丰富了一下人物。
“今日我们去曾家镇,那里有一场新杂戏要演出,我们去看看效果!”朱瀚说道。
新杂戏,也就是朱瀚安排胡惟庸等读书人编写的新剧本,全都是是展现恶霸地主欺压良善百姓为题材的新杂戏。
与那些粗制滥造的杂戏不同,胡惟庸等读书人的水平根本就是降维打击,特别是有了朱瀚的梗概情节,更是兼具诙谐幽默和催人泪下。
曾家镇,是除州城外的一个小镇子。
镇子上唯一的豪门大户,就是曾家。
曾家大族,从赵宋时候开始,就是当地的土豪,后来又是投了蒙古人当官从政,占据了几乎整个镇子的土地和商铺。
只不过,曾家虽然也是有不少劣迹,但是大多利用宗族影响给压了下去,还有不少受到欺压的同族,也是找不到地方告状诉苦。
朱瀚派人知道这一情况后,当即就是安排在曾家镇开始发动百姓觉醒的打土豪分田地。
走了半天路程后,胡一八扯着嗓子在前面喊道。
“副帅,前面就是曾家镇,我已经看到戏班子的彩旗了。”
“便装换上去,随我一起去看戏!”
曾家镇内。
随着一声声的锣鼓鸣响,一个热热闹闹的戏台子在镇子上搭起来了。
本来,这杂戏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大家伙也都是看过。
但是今日这个杂戏,却是格外不同。
因为这个戏班子,不是什么走街串巷的草台班子,而是除州府衙养的官家班子。
光是护送的兵丁差役,就是来了好几十人。
整个曾家镇的百姓们,不论是穷富,全都是挤到戏台子前,准备看戏呢。
一身整洁新衣的班主张九一,掀开帷幕的角,看了一眼外面越来也多的人群,心中涌起一阵自豪。
“今日这一场《白毛烈女传》,你们可都得好好用心,谁要出了岔子,就滚出我们吉祥班!”张九一转身,一脸严肃的对戏班子所有说道。
整个戏班子成员,听到班主的训话,立刻都是赶紧保证不出岔子。
现在的吉祥班,成员数量已经是膨胀到了二十多个人,不仅有张九一全家演员和锣鼓手,还收了好几个学徒和帮闲。
跟着吉祥班有吃有喝,谁也不想丢掉这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