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墨家之中记载的绝密情报,当年武安君体内怨气在道家的北冥子的帮助下,消除了六成不假,但又因为被农家六大长老围杀而再度陷入疯魔。为了不再陷入疯魔,武安君选择了自刎。”
“你放屁!”王齮对着张机挥出拳头,但却被张机以掌握拳挡住,但王齮却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挥舞着拳头,直到气喘吁吁,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不顺畅。“武安君何等英豪,怎会对抗不了那区区怨念!又怎会为此而自刎!”
“因为他是武安君!”
张机粗暴地打断了王齮的话语。
他知道,其实王齮已经相信了这个说辞,这些当年曾亲眼看见过白起身上缠绕的怨气的人,绝对比他清楚那些怨气有多么麻烦。
王齮,此刻他不是什么左庶长,更不是一位老将军,只是一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老人罢了。
当一个人为了某个原因而筹谋了二十年,却一朝得知,他奋斗的原因是虚假的,是错误的,那么谁都会对那所谓的“真相”产生质疑。
直白地说,他只是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
这是人的通性。
张机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朗声道,“安者,安邦也。武安君奋战一生,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为了他所效力的国家,而非为了单纯的私欲。”
王齮跌坐在地上,原本给人一种老而弥坚形象的老将军忽然变得萎靡起来,笔直的腰板渐渐弯曲下来,健壮的身躯也一点点变得佝偻。
张机的话不需要验证真假,因为没必要。
有他没他,张机都已经可以调动平阳重甲军去救援嬴政,所以张机并不是很必需他的帮助,自然也没必要欺骗他。
而且以墨家统领的身份,编出这一长串故事来欺骗自己,这也太过下作了。
这还不是后世那个可以斩断受之父母的头发来欺骗敌人的时代,人们之间还是有着一些默契的底线,也是不容轻易推翻的底线。
所以,彻底相信了张机话语的王齮愈发颓废,尽管他的身上是秦国高级将领才有资格披着的重甲,看上去却像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头,根本想象不出他和刚刚那个威猛的老将军有多少关联。
这是他憋了近二十年的一口气忽然散去的缘故。
信念支撑着这个身上满是创伤的老将军走到了今天,而当信念不再坚定,甚至散去,这位老将军的生机也开始流逝。
或者说,王齮自己也心存死志了。
他违背了对秦国忠诚的家传祖训,勾结了嫪毐谋害嬴政,结果却发现他所谓的复仇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看着气息逐渐低迷的王齮,张机忽然开口道:“老将军可还记得我刚入帅帐时说过的话?”
……
帅帐外
“蒙千长,诸位将军已经整军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不知大王使者那边……”
一名秦将看向蒙恬,没有什么狗血的质疑环节,见到秦使手持秦王金印的秦军士卒足足有近百人。
再加上蒙恬的祖父和父亲的关系,没有人质疑蒙恬假传军令,更没有人怀疑他有背叛秦国的可能。
蒙恬手持长戈,看了一眼放下了门帘的帅帐,没有答话,但那凝重的双目昭示着他此刻的担忧。
身为蒙家的嫡长孙,又恰巧在秦韩边境武遂驻军,作为如今秦国军方三大巨头之一的蒙骜自然会将嬴政离开咸阳进入韩国境内的消息告诉蒙恬。
年事已高的蒙骜脑子依旧清醒,不同于偏向嫪毐的王齮和中立的麃公,蒙骜的脑子很清醒。
吕不韦终归年事已高,而且倦于朝政,身体大不如前。
可嬴政,还不到二十岁,他有着足够的资本可以熬死吕不韦。
而吕不韦的两个儿子吕蜴、吕惠则是寻常的庸人,不算无能之辈,但也没有吕不韦这样的格局和手段,不可能再像吕不韦这样把持朝政。
所以,未来一定是嬴政这位秦王的。
就像当年的昭襄先王一样,熬到母亲宣太后和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都老了,再一举将其驱逐,彻底夺回大权。
而如果嬴政想要豪赌一把,那么蒙骜也不介意将蒙家压上,陪嬴政赌一把。
毕竟,只有这样,蒙家才有可能追上世代侍秦的频阳王家的脚步。
否则,蒙家作为齐国的外来户,永远也只能屈居于频阳王家之下。
蒙恬自然明白祖父的心思,所以才会亲自送张机来到王齮的帅帐大营,并一直守在营帐外。
帅帐之中的交谈声并未传出来,反而一度传出了金铁之声。
蒙恬倒是不担心张机的安危,毕竟这座军营之中,应该没有人能打的赢张机这种一流高手,他担心的是王齮的立场问题。
无论缘由,造反都是夷三族的重罪。
其实,从王齮先前令亲卫拦截张机进入帅帐的举动中,他便看出王齮的不对劲。
但毕竟是祖父蒙骜的多年老友,又是如老师一般教导他兵法的长者,更是大秦上将军、左庶长,他不该这么去揣测王齮的用心,但很显然……他应该还是……
忽然,一阵簌簌的声响打断了蒙恬的感慨。
那是甲胄上的甲片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一身黑色重甲,腰悬秦剑,手持大钺走出了帅帐。
他的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颓废之色,而是面色红润,目光之中隐隐有着一抹代表着信念和希望的亮色。
“蒙恬千长,方才大王使者命你传达的军令执行得如何了?”
王齮笑盈盈地看向蒙恬,如今的他已经想通透了。
所以,在看到蒙恬没有如同之前的自己一般做出错误的选择,他很高兴。
“业已整军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王齮一双虎目欣慰地看向蒙恬。
想必这次事后,蒙恬也会因为帮助张机调动平阳重甲军一事而进入那位年轻的秦王的眼中吧。
王齮高举大钺,翻身骑上亲卫牵来的战马,一拉缰绳。
战马前蹄抬起,发出兴奋的马嘶声。
他没有向将校们详细解释前因与后果,王齮从来不觉得军令需要向部属们解释那么多。
或者说,军令从来不需要多么繁杂。
王齮断喝一声:“出发!去接我们的王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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