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感觉已大为舒畅,脑中虽还有些晕眩,但比之此前的涨痛难当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睁眼环视,屋中只有纤纤与白龙鹿。纤纤见他醒转,欢喜不已,拍手笑道:“好啦,爹爹说的没错,你没事啦。”
拓拔野伸手抚摩欢跳的白龙鹿,微笑道:“我怎么回来的?还以为一睁开眼,会看见鲨鱼的胃囊呢……”
纤纤俏脸一板,嗔道:“说谁呢?你才是鲨鱼的胃囊!”哼了一声,又道:“昨日那位宋叔叔带了船队在海上巡游,瞧见你们的火光就赶过去啦。正好瞧见你昏倒在海上,那个傻乎乎的蚩尤竟然挡在你身前徒手和一只鲨鱼搏斗。如果宋叔叔及时赶到,你们现在连骨头也剩不下一根啦。”
拓拔野心中一阵温暖,蚩尤为了保护他,舍命相搏,能交到这种好朋友,死亦何憾?
纤纤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道:“你们倒胆大得很,偷偷地溜出海找蜃珠、斗鲨鱼……”脸色突然一变,插着腰,凶巴巴地道:“这么好玩的事,为何不叫上我?今后再拉下我,瞧我还理不理你!”
拓拔野啼笑皆非,道:“是是是,小的知错了。科大小姐息怒。”纤纤哼了一声道:“甜言蜜语,多半是口蜜腹剑。”但神情已经大转柔和。
拓拔野莞尔,逗了她几句,她便又格格笑了起来,道:“瞧你认错积极,便饶你一次吧。”
拓拔野双手一撑,正要爬起,突觉全身无力,又瘫软下去。纤纤急道:“你还没好呢!爹爹说,你至少还得躺上三天。”
原来他到蜃楼城十余日,除了寻草熬药,便是终日与蚩尤等人满岛游玩,竟无一日练习“潮汐流”,调息御气。体内浩然的真气加上残余庞杂的五行真气长久不得疏导,又开始在经脉间胡乱游走。
昨日与蜃怪相斗始,他屡次强行调用真气,使得原已开始岔乱的炁流更为紊乱。待到他与那鲨鱼相斗时,连续运气,体内真气冲撞迸爆,将他经脉震伤,昏迷不醒。
昨日他们被救回之后,城中名医纷纷赶到集贤苑为他诊断。但甫一搭脉,便被震飞,伤筋断骨,不一而足。幸而科汗淮及时赶到,将他真气疏导分散回各处大穴,这才避免体内失控的真气将他奇经八脉震断。
纤纤绘声绘色讲述众名医为他把脉,反被撞飞的混乱情形,听得拓拔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白龙鹿也学他笑声,哼哈不止。打听蚩尤情形,方知他虽受了十余处伤,但都只及皮肉,无甚大碍。只是回来之后,盖因连累圣使遇险,被乔羽责罚,七日不得出门。
拓拔野一连休养了三日,方才好转。每日上门看望之人络绎不绝。五族灵丹妙药堆满了他的床头。纤纤则终日与白龙鹿一起,陪在他的身边,夜里等他睡下后才恋恋不舍地回房去。
内伤既愈,拓拔野前往乔府探望蚩尤。蚩尤见了他大喜道:“乌…圣使,你没什么大碍吧?”本想喊“乌贼”,但见有外人同来,便改称圣使。
待到其他人退出后,两人才相对哈哈大笑,相互擂胸捶背,“乌贼”、“鱿鱼”不绝于耳。
门外众人隐隐听见了都大是诧异,均想:“这两人怎地一见面便讨论海货,难道少城主关了这几天,想换换口味么?”当下心领神会,传令膳房。
此后接连几天,乔府晚膳中,冷菜热菜均是乌贼与鱿鱼,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拓拔野痊愈之后,将那蜃珠研磨小半,与寻来的海仙草一道依法制药,乔羽服用后果然恢复神速,三日之后竟已能起身自行打坐调息。众人极为欢喜,对拓拔野的感激之情又增加了十分。
拓拔野、蚩尤两人经此事之后,颇有同生共死之感,友情弥足珍贵,日益深厚,彼此之间,都将对方视如兄弟一般。蚩尤受父亲责罚,不得出门,拓拔野便常常前去看他。是以虽然被关于房内,蚩尤倒也不嫌寂寞。
在众人面前,他依旧是少年老成、勇武傲然的少城主,但在拓拔野面前,便如寻常少年一般,嘻哈笑骂,不亦乐乎。
这一日拓拔野睡至半夜,忽听有人轻扣房门。当下起身开门,正是科汗淮。他低声道:“拓拔兄弟,你随我来。”拓拔野心中诧异,不知何事,但依旧掩上门,尾随而去。
此时圆月当空,天蓝如海,海浪声声。
科汗淮领著他绕过集贤苑,穿过珊瑚林,到了海滩上。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潮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
正值月圆之夜,也是本月潮汐最盛之时。深蓝色的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后倏然退去。如此反复,不一会儿便淹没了百余米的海滩。
科汗淮道:“拓拔兄弟,那日在桃花源里,我教你的《潮汐流》还记得么?”
拓拔野方知他半夜拖自己来此,是重新传授纳息御气之道。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耽于玩乐,才导致那日气息岔乱,在海上将自己震晕,不禁有些面红,点头道:“记得。”当下将那三百余字的口诀脱口而出,琅琅背诵了一遍,一字未差。
科汗淮点头道:“很好。这口诀原本不过是我在潮汐海浪中练功时,所创的纳息御气的方法,没有什么希奇。但是对于拓拔兄弟眼下的情形,却是再也适合不过。”
拓拔野那日在洞中学了皮毛,便进展神速,自知此言非虚。“潮汐诀”虽只三百余字,然而博大精深,不明白之处仍然甚多,倘若他倾囊相授,必定受益匪浅。喜道:“那就多谢科大侠了!”朝他伏身拜倒。
“不是师徒,不必行此大礼。”科汗淮右手虚空一托,拓拔野不由自主地朝后拔身后退,“你我颇为投缘,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再说答应了雨师妾的事情,我又岂能失信?”
当下与拓拔野一道坐在沙滩上。明月当空,海风吹拂,他淡然说来,逐步讲解这潮汐流的精妙之处。
科汗淮道:“潮汐流所练的不是气,而是意念力。倘若要练气,需得从最为简单的炁流练起。但你体内真气充沛,已经足够了。你需要修炼的是,如何‘以意御气’。真气不管有多少种属性,都如这水流。深山瀑布也好,冰山春流也好,要想练成浩然真气,都得汇水成溪,再聚合为江河。
“所有江河支流汇合处,必是最为凶险的所在。这便好比你体内真气,来自不同属性,不同地方,在经脉间游走,要想汇合,必要相交,但相交之时,便是至为凶险的时候。稍有不慎,经脉便要被震伤冲断。”
拓拔野感同身受,连连点头。科汗淮道:“倘若这水流太过凶猛遄急,势必要毁坏甚至淹没河床。你可知如何才能将这支流顺利汇合,而不让河床毫发无损呢?”
拓拔野沉吟片刻,目光一亮道:“是了!倘若我能将河床加宽,多一点回旋的余地,自然便能使得河流顺利交汇!”
科汗淮微笑道:“正是如此。因此随时随地改变经脉,便是潮汐流的第一要义。”拓拔野颇有茅塞顿开之感,连连点头。
科汗淮道:“真气如洪流,势不可挡,经脉便如河道,阻之则崩。最好的办法,就是因时应势,变化如意,将这滔滔江水导引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