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隐隐又听见烈碧光晟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颇小,但却丝丝脉脉钻入耳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大喜,一个筋斗从顶壁上翻落,自言自语地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拓拔野你当真吓得傻啦!既然能听见那老贼的声音,这破笼子就必定有透气孔!”
当下借着指尖跳跃的红光,循着声音来处,在斗室中细细查寻。念力毕集,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来处,在两面墙壁的交接处果然有三个细小的圆孔!又想以断剑刺撬,但剑锋太阔,依旧插不进去。转而以指尖灌注真气,欲将细孔震裂,试了几回,却殊无效用。
正彷徨无计,忽听细微的“仆仆”振翅声在耳旁萦绕。抬头望去,一只小灰蛾正围绕着他指尖的光芒盘旋飞舞,莞尔道:“蛾兄弟,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此处了么?”惺惺相怜,指着那透气孔道:“蛾兄弟,你倒可以从那里出去。”
那灰蛾依旧环绕飞舞,朝着他的指尖飞撞不已。拓拔野笑道:“你可以出得去却偏生赖着不走……”心念一动,猛地顿住呼吸,惊喜莫名:“是了!倘若我是飞蛾岂不就可以出去了么?”
刹那之间,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将元神附在这飞蛾上,从透气孔中离开此地!
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妙极!蛾兄弟,难道你竟是上苍遣来助我脱险的么?”
突然又想,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
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象他这般想要寄体于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之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于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焰焚毁,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不容多加思索,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当下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又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再由指尖集聚于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仆仆”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过了片刻,灯光耀眼,到了彼端出口。拓拔野扑打翅膀,心中突然生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急忙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拓拔野猛地一喜,难道这背对自己之人,竟是烈炎么?
那人冷冷道:“从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确便如我父亲一般,对你敬爱有加。但今日在我眼里,你却是连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护主,你却连这起码的是非忠奸也不能作到!”声音刚直响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为忤,微笑道:“炎儿,以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闭关修行,族中无人主持大事。烈某责无旁贷,日理万机,几十年来,为火族安邦定国,为百姓鞠躬尽瘁。眼下这繁荣稳定的太平局面,难道不是我烈某之功么?我对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从前所为对本族贡献极大,大家看在眼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为何又要作出这些不忠不义、大逆不道的恶行呢?”口气稍稍缓和。
烈碧光晟摇头道:“炎儿,你错了。我忠于火族,但不等于要忠于赤帝。赤飚怒任赤帝近两百年,作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过是一介穷兵黩武的独夫而已。他闭关修炼之后,我毫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绝刀兵之祸,带着全族百姓狩猎鱼耕,缔造了这太平之世。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这番心血重新毁在他的手上么?忠于这种蛮勇独夫,对本族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颇有份量。拓拔野虽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见烈炎一时语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诌捏造,心想:“原来这老贼自以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愿将自己成果拱手让给重新出关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作出这等事来。”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纵然赤帝有不足之处,但他也绝非凶暴独夫。你身为大长老,带领长老会辅佐他乃是权责所至。他有不是之处,加以规劝、阻止。君臣同心,岂不是更好么?”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儿,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赤飚怒不适合做一个族长君王,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乃是无敌天下。两百多岁的人,仍然争强好胜如毛头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无主,烛真神野心勃勃,赤飚怒一旦出关,必定要与他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嘿嘿,倘若他侥幸胜了,那也罢了。但倘若他输了呢?难道当真让烛真神做神帝之位么?到了那时,本族岂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属?以烛真神的脾性,我火族还会有好日子过么?炎儿,难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数百万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萦系在一个蛮勇武夫身上么?”
烈炎道:“六叔,赤帝闭关修行三十年,未必就象当年般好胜。再说即便他出关之后,想与烛真神争夺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法术武学上的比试。神帝之选,最重要的乃是德高望重。即便赤帝败北,也不见得烛真神就能做神帝。”
烈碧光晟微笑道:“傻小子,你太不了解赤飚怒了。倘若赤飚怒在五帝会盟时挑搠烛真神,以烛真神老奸巨滑之性,必定会诱使赤飚怒作出诸如‘倘若败北便认他为神帝’之类的承诺来。赤飚怒自以为天下第一,定然一头栽进圈套之中。一旦败北,赤帝所做的承诺,难道我们火族还敢不认吗?”
烈炎道:“既然长老会知道赤帝的好胜脾性,齐力阻止他挑战烛真神便是。五帝会盟上,只要我们团结其他几族,不以武力争胜,推选出德高望重的前辈做神帝,烛真神又能奈我们何?”